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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大二暑假,到澎湖去做寺廟調查。

那時每天拿著地圖,騎著小五十,頂著炙陽在澎湖繞著,在錯落的咾咕石屋間隙中,遠遠地看見廟宇的屋脊,便和伙伴高興地叫了起來,像是尋到寶一般。然而過度興奮總是會產生盲點的,有一天,我們看見一座「中」廟便停下車,伙伴拍照畫圖,我用自己很溜卻帶著濃濃宜蘭腔的閩南語與各式各樣的報導人攀談。花了近四小時,做完該做的事,問完該問的問題,一邊得意自己問到了一般被視為禁忌的廟產問題而且還成功錄音了,一邊拿出地圖來要繼續前行時,「啊~這不是我們的廟!」晚上開檢討會時,果然別組的同學很開心的謝謝我們,並且不肯跟我們「交換」。(都是助教說先做完的就可以在澎湖自由地玩耍啦!)

隔天,遠遠地看見一座「大」廟,跟伙伴都在心裡想著:「拜託,這不要是我們的廟啊!」這次就很仔細地問了廟的地址,什麼村、什麼鄰,連我們的工作地圖都拿出來確認了,又一個「啊~!」是我們的。

八個小時。在現在一點也想不起名字來的這間廟待了八小時,「三太子」這少爺可能真的調皮吧!當我被一群熱心的報導人簇擁著,來不及記錄報導人的七嘴八舌時,祂總是派什麼阿婆之類的女信徒去與我那不會說閩南語的伙伴攀談,於是她邊拍照邊畫圖邊吼叫著我的名字,要我去救她。

但是來做調查的陌生的大學生並沒有多大的吸引力,而且時近中午,報導人說完他們想說的話,就一一離去,只剩廟祝仍然細心地回答我的問題。十二點鐘一響,廟祝阿公說先回家一下,要我們千萬留在廟裡不要跑走,我跟伙伴被廟裡的香煙薰得眼茫頭昏的,當然樂意癱坐在廟裡小小打個盹,也不願意出去曬太陽,而且工作還沒作完呢!

過了大約半小時,廟祝阿公用淺盤端了二大碗公的海鮮麵來,他靦腆地說:「這個是我牽手煮的,你們快吃吧!我們這裡沒有麵攤,你們要吃午餐,還得騎很遠呢。」我跟伙伴感動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在澎湖的這幾天,因為「新手上路」,所以受了很多出田野的委屈,雖然教授們每天晚上都盡可能地鼓勵我們,我們還是常常一出門就想哭。這是第一次有報導人對我們如此良善溫馨。

吃了那一大碗公的麵,不只是這輩子唯一一次沒因為蝦子過敏,並且讓我精神百倍。下午又工作了四小時,總算達到自己的要求,依依不捨地跟廟祝阿公道別,還答應他回台北後一定會打電話給他。

然而,回台北後就忙著整理田野資料,幻燈片擺入資料袋、數位照片輸入電腦、手繪圖用小畫家畫好(那是很恐怖的年代~用電腦做這些事情都是笨手笨腳的),訪談錄音帶整理成word檔、開檢討會......二個多月就這樣過去了,九月天氣涼爽了起來,第二波的寺廟調查在宜蘭開始......廟祝阿公的電話就被遺忘在檔案裡了。

七年半過去了。今年夏天看起來有機會到澎湖去,廟祝阿公不知道還在不在?以前老師總是說:「最怕的是這些活生生的歷史寶庫,一年一年的凋零,所以在我們能夠做的時候,就要努力地把他們的回憶記錄下來,不能等!」我記下了廟祝阿公的回憶,卻沒記得他的名字、他的電話,那帶著一大碗公海鮮麵的溫情,也就這樣被我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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