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萬花筒

今天又打破一個杯子，

它以必然粉身碎骨的姿態從烘碗機掉進水槽。

原本以為是半年來的第三個，

但仔細一想，是三個月來的第三個。

我是個有二箱杯子的人，

每天流理臺上等著洗的杯子比碗盤還多，

喝水有喝水的杯子，

喝咖啡有喝咖啡的杯子，

喝茶有喝茶的杯子，

喝酒有喝酒的杯子，

只不過這些杯子都不是「專門杯」，

而是馬克杯。

常用的馬克杯都各有故事，

在人生某個階段進入我的生活。

今天摔破的馬克杯是大四時買的，

即將出社會的我已經設想好未來並積極增取，

所以當時正在藝廊打工，接受訓練。

除了讀完老闆丟來的書跟他討論，以訓練自己成為舌燦蓮花之人，

還得在店面幫忙。（這樣說，老闆應該會很嚴厲地問：「是麵店嗎？」）

用餐時間我會放肆地跑到隔壁店家去吃飯，

因為它們是賣生活雜貨的，

我光用眼睛看著都開心。

有天來了一批西班牙進口餐具，

每件都使用大膽的對比色，並用色塊鋪陳圖案。

我不是個性鮮明之人，所以特別喜歡這種風格，

每件都瞧了又瞧、摸了又摸。

可惜住在宿舍裡的大學女生哪需要甚麼餐具，

所以就買了馬克杯（當然也因為馬克杯最便宜）。

接下來的15年，幾乎每天都用到那個杯子。

一朵橘黃色、帶淺綠莖的花兒，被深藍底襯著，

夏天覺得它清爽無壓力，

冬天覺得它明亮有朝氣。

今天傍晚上班前整理烘碗機裡的杯碗盤時，

它在我面前旋了三圈，

鏗鏘地，碎了。

現在回想起來，

像極了電影裡的慢速鏡頭，

我在墜落中看見自己15年來的生活。

當初最不想當老師所以志願絕不填師範體系（早知道就依興趣填師大地理這之類的話語愈來愈常出現），

當初希望每天跟美麗共處所以強迫膽怯的自己努力爭取，

誰料得到，

最後，都不是當初。

碎了，當然不好，因為那是人生最精緻的日子。

碎了，也好，就當煎熬都已過去。